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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中共應自問：是誰逼出了維權律師
2015-07-24 02:24:48 聯合報 聯合報社論
莎士比亞在《亨利六世》裡，透過一位屠夫之口，說了一句反諷之語：「我們最要緊的事兒，就是殺光所有的律師。」七月十日前後中共對維權律師大規模約談、抓捕，就帶著這種「殺律師」的超現實恐怖感。背後緣由仍難摸透，但習近平的「依法治國」這支大旗卻不免損傷。

這起驚動國際的七一○維權律師抓捕事件，從時間軸上觀察，透出一股詭譎氣息。原因是，僅僅在九天之前，中共的全國人大常委會剛通過了實行憲法宣誓制度的決定，作出了「依法治國」的姿態，而九天後，警察竟然開始大規模抓捕律師，這些前後不一的行為邏輯，難免引發內部是否有路線之爭的揣測。

就統治的層次來看，抓捕律師其實是潑油滅火之舉。如同大陸網民所反諷的：「當局在培養中國未來的政治領袖」，「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維權律師。」統治者對異議者的壓制，常常是炮製出一個接一個的人民英雄，而這些英雄將愈來愈引發「萬家墨面」的歌吟動地。

維權律師實即人權律師的代稱。在法律制度較為開放的社會，有些「訟棍型」的律師常可能說謊、粉飾、矯詞，為了贏得訴訟而顛倒是非，將證據演繹成跟事實相左的反論，或將法條寬泛地解讀成犯罪的保護令，他們關心的只是牟利，而不是正義。但是，統治者用威權手段來對付律師，卻可能為他們戴上冠冕，甚至替他們開闢政治生命；包括陳水扁與盧武鉉，都是人權律師出身的總統。

大陸的維權律師，主要在中國法治的荒漠中幫基層人民捍衛權利。之所以有許多民眾接踵上訪，豈不是因為體制的無助與官員的霸道令人民呼救無門嗎？之所以需要「維權」，不正是因為人民的權利被體制忽視已久嗎？維權律師其實是中共體制的產物，他們多數只為了正當的生命、人格、財產權，在合法的制度內與當政者周旋，在政治權利從缺的情境下曲線救國。他們冒著各種壓力與危險，以國家法典裡的正義去抗衡權力。

無論在民主或專制社會，法律都是正義的最後防線，律師則是協助公民自我捍衛的法律代理人。若是沒有自由執業的律師，縱有一批傑出、公正的法官也將無補於事，人民仍將暴露於權力的網羅之下，因為正義必須經過辯證，在進行了正反的往復辯詰之後，正義的容顏才能真正浮現。

這次由公安部主導的行動，跨省區遍及南北、超過兩百位維權律師或人士被約談或抓捕，威嚇逼人，留給社會恐懼和不安的感受。若干媒體在被捕律師及其事務所未經起訴、審判前，就為他們戴上有罪帽子，稱以鋒銳律師事務所為主體的維權律師們是「與訪民相互勾連、滋事擾序的涉嫌重大犯罪團伙。」

鎮壓行動引來諸多揣測。整個逮捕行動最早起於維權女律師王宇，而王宇六月間曾聲援控告江澤民行動。有人推測，這造成了江派的恐懼，進而發動了此次行動。亦即，如今當家的習近平或許並非始作俑者。不過，這場行動的反常氣氛，讓人感到其中的不尋常跡象：政法沙皇周永康已被判決無期徒刑；中共在去年四中全會通過「依法治國」的決定；今年六月習近平特別邀訪並會晤了緬甸民主象徵翁山蘇姬；七月人大通過的官員宣誓文字，官員將只向憲法、國家與人民效忠，而不必宣示效忠於「黨」，取消了「中國特色」，增加了「民主」。這些，皆是習近平釋出的重大政治訊號，但在這個脈絡底下，怎還能發生這樁沒有周永康的「周永康式抓捕」？

很顯然，中共並未真正理解「依法治國」的意涵，統治階層中的多數依然崇拜著權力，而不是「法」的權威，抓捕依然在習近平的眼皮下進行，他並未制止。但是，中共不解決法制體系的沉痾，不防止侵犯人民權利的濫權行徑，只要人民除了「維權」再無信心與希望，維權律師就一定會繼續出現，繼續獲得民眾的支持。再高的牆也關不住嚮往自由的心靈，應該被關進籠子裡的，是被濫用的權力，而不是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