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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筆記／一本西遊記，一部春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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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2-16 01:20 聯合報 沈珮君

諸位看倌，猴年吉祥。只要逢猴年，不論老少都會想起我孫悟空，台北人今年燈會把我塞到「葫蘆」裡，福祿猴，各方都罵醜，呵呵，我老孫何曾怕醜，「我等俱是人，面雖醜而心良」，只是那只葫蘆，讓我老孫有些氣悶。

大家很少看西遊記了，不知作者吳承恩曾安排老孫我被吸到妖怪的葫蘆裡，且這葫蘆厲害，能讓人「一時三刻便化為膿」。當時我不明白，直到今年台北福祿猴出場，我才了解吳承恩葫蘆裡賣啥藥。妙哉，原來「葫蘆」即「福祿」，這位落第書生吳承恩五百年前即以「葫蘆」預示：入此「福祿」之彀者，一身硬骨都將化為膿水。而「葫蘆」也寓義「空」，「福祿」即空，我老孫名喚「悟空」，故這葫蘆裝不住我老孫，但一般肉骨凡胎，幾人逃得出去？

當年擁有這葫蘆的「魔」，假扮成「道」，不僅騙倒我那溫良恭儉讓的膿包師父，還調來三座山劈頭壓我。眾所周知，我曾和如來佛鬥法，翻不出他掌心，被佛祖壓在五行山下，心服口服，但我這次是被壓，卻是山神、土地公聽命於魔所致。他們身為神，卻輪流替魔當值日生，我如何能服？蒼天！蒼天！我雖自稱大聖，也曾大鬧天宮，但何曾欺心使喚山神、土地公，何以魔竟能將神作為奴僕？魔、神聯手，壓得我「三尸神咋，七竅噴紅」，天啊，日月星辰還有光麼？

我珠淚如雨。是的，齊天大聖我哭了，西天之路有十萬八千里，這取經之路是眼淚鋪成的。西遊記一百回，我哭過十來回，我哭師父善惡不辨、神妖不分，我哭一片赤膽忠心卻總被妖魔化，我哭好人總被妖魔綁架、人要被妖吃，我哭自己自小好漢，為了救師父，有時竟要向妖精下跪。

我痛哭，多少妖魔是神仙諸佛的親戚、徒弟、寵物、座騎，多少次正當我要一棒打殺時，牠們的主子即會恰巧趕到。就以拿這葫蘆壞事作絕的老魔兄弟來說，他們是太上老君看爐的童子，手上那五項厲害寶貝，全是這神仙老兒的東西，等我降伏了他們，太上老君立刻現身索討，現行犯、作案工具全都帶走，對我的責問只道「不干我事」，還理直氣壯說我錯怪了他們。這是什麼天理？

謝謝台北福祿猴設計師，他明白悟空也罷，不明白也罷，猴年，列位看倌若還記掛我老孫，看罷福祿猴，也看看西遊記，一本西遊記，一部春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