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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筆記／提早過中秋vs.死而後已
2015-09-29 01:51:09 聯合報 聯合筆記／沈珮君
景氣已不僅是秋涼，台灣ＧＤＰ成長率從保三、保二，一路不保，朝野號稱「保一大作戰」，但有嗎？秋節前夕，本屆立院最後一次聽取行政院長施政報告，立院幾空無一人，朝野協商提早散會過中秋。好個連假，奈何輕颱轉強颱。

大家愛過節，可是有一種人卻在過節時戮力從公。時光倒回到民國五十一年元旦前兩天，當時的美援會副主委尹仲容在新年假期邀請經濟部長、立委、農林廳長等官員、民代、專家，一起去中部視察農復會業務，租了一輛遊覽車，裝了擴音機，在車上立刻討論，立刻記錄。這就是尹仲容風格。

一年後，尹仲容即去世。如果他那時知道自己生命已在倒數，那個新年他會怎麼過？他因積極任事曾被立委誣陷而請辭，獲還清白後，推出更多劃時代改革，像趕進度一樣，想替國家把那錯過的一兩年補回來。若他知天不假年，他應是何等急切。他在五十歲時跟老同學說，「我輩只要能夠奮身努力，再幹十年，雖死亦不算短命了」，一語成讖，他去世時正是六十歲。

他總說「國難未已」，「如不人盡其力，恐將有蹈海之一日」；他也深受挫折，常嘆「人多口雜，做事者少，批評者多」，但他的座右銘是「絕不可存『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之心理，應抱有『多做事，不怕錯』之勇氣」。他不怕挨罵，不斷溝通，和長官、同事、記者辯得聲嘶力竭，自己也常發表文章闡釋政策，他若錯了，從善如流，立刻就改。他從管制經濟走向自由經濟，即是受到當時海外學人蔣碩傑送他的一本書「計畫和價格機制」所影響。蔣碩傑和他相見不歡，但蔣送的這本書卻改變了他，也改變台灣的命運。他打下的基礎，讓我們從連一千萬美元信用狀都無法兌現，到後來成為亞洲四小龍。

尹仲容在入院前三天，立委張九如去看他，他臉色晦暗，卻精神亢奮，縱論經濟大計，並預言台灣經過外匯貿易改革、十九點財經改革措施，很快將經濟起飛，但經濟跑道仍有障礙，他殷盼張九如，「你們立委負有修築的責任」，這就是尹仲容最後遺言。

張九如事後回憶，尹仲容當時眼睛發亮，手卻「冷得出奇」，其實那時他的肝已嚴重受損，一個月後溘然長逝，死後都不閉眼。他何嘗不知自己有病，去世前三年，他在給友人信中說，「弟近來身體極不佳，但又說不出患處」。他一心只想替台灣經濟之病找解方，卻沒注意自己的病，更別說提早過中秋了。

尹仲容當年身兼三職，不支兼薪，因揚子案請辭時，靠太太養雞度日，有人送錢資助，被他轟了出來，他至死連一棟房子都沒有。他兩個兒子在美國拿到博士，他也不准他們回來，唯恐返台受國人好處。

尹仲容去世時，參加追思會的有五千多人，送殯行列達三里。他安葬那天，一位礦工捐一日所得紀念尹先生；有人訂花送尹先生，花店不收費。這些小巿民知道：得一好官既「廉」且「能」是百姓之幸。

廉能之外，還要不怕罵，「現在只怕好人沒勇氣」，這是時任交通部長的沈怡在尹仲容追思會上的痛悼，五十二年後看來，尤具深意。

尹仲容曾說，「人才和國命有關」，我們曾經輝煌，因為那些人，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