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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爻﹒上九 擊蒙，不利為寇，利禦寇。
2015-02-10 19:22:19 漫遊者文化 出版

英雄的頓挫學，王浩一著，漫遊者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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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老年的孟郊，仕途依舊坎坷，人生仍然不遂，對於自己一路追逐功名，有了悔意：「到此悔讀書，朝朝近浮名」，然而他不知道，他的文學成就已經立下典範。其實，此一爻實乃談的是《周易》中的「君子」、「大人」們治國經邦之道。也是經營自己人生的哲學態度，放鬆，有時才是讓自己「啟蒙和通達」的最佳態度。孟郊晚年的作品，有不同的人生苦澀，但是成就卻是如老酒的醇香。

在長安的韓愈文名日盛，但是，受到嫉忌者散流言中傷。次年的夏天，韓愈以國子博士分司東都，就是說，韓愈在洛陽任了一個譽高職閑的教職工作。同年年底，五十六歲的孟郊則被河南尹鄭餘慶請到洛陽做官，也定居洛陽。幾年間，孟郊與韓愈、張籍等在洛陽飲酒聯句，仕途不佳，但是幾位好友倒是日子過得愉快，孟郊在生活上寬裕了些。

然而，元和三年，五十八歲的孟郊喪子，幼子不幸早夭，這是孟郊第三兒子早年夭折了，老年孟郊此時依舊膝下無子，連續喪子，備感老松臨死不生枝之痛。韓愈寫詩安慰喪子之痛的孟郊，序文：「東野連產三子，不數日輒失之。幾老，念無後以悲。其友人昌黎韓愈，懼其傷也，推天假其命以喻之。」詩文：「⋯⋯上呼無時聞，滴地淚到泉。地祇為之悲，瑟縮久不安。乃呼大靈龜，騎雲款天門，問天主下人，薄厚胡不均？天曰天地人，由來不相關。吾懸日與月，吾繫星與辰，日月相噬齧，星辰踣而顛。吾不女之罪，知非女由緣。且物各有分，孰能使之然？有子與無子，禍福未可原⋯⋯」

孟郊則寫下〈杏殤〉九篇自悲，他自己註解「杏殤，花乳也，霜翦而落，因悲昔嬰，故作是詩。」這裡我們選出首詩篇，本來是老來得子的喜樂，結果是小花苞的凋零：

凍手莫弄珠，弄珠珠易飛。

驚霜莫翦春，翦春無光輝。

零落小花乳，斕斑昔嬰衣。

拾之不盈把，日暮空悲歸。

元和四年，八○九年，孟郊五十九歲，遭逢母親喪事，丁憂辭官，仍居洛陽，當時尚有積蓄。

元和六年，八一一年，孟郊的好友陸暢要回湖州，他倆結伴同行，前往憑弔皎然塔和陸羽墳。陸暢是湖州人，歷官侍御史、郎中等職。孟郊没有皎然先生出口成章的才華，但却有「吟成一個字，捻斷數莖鬚」的苦吟功夫。陸羽墳果然和皎然塔遙相對。他花了幾天工夫，寫下〈送陸暢歸湖州，因憑題故人皎然塔、陸羽墳〉，在二位故友墳前吟頌，孟郊哀悼。

元和八年，八一三年，孟郊仍居洛陽，此時已是六十三歲的暮年。而返回長安已兩年的韓愈，則在此年改官比部郎中，兼史館修撰。孟郊寫下〈贈韓郎中愈〉二首，孟郊在詩中宣示以「高山石」、「青松色」與韓愈定交的堅貞，感嘆志士不遇，也期許韓愈保全守節。韓愈以〈江漢一首答孟郊〉作答：

江漢雖云廣，乘舟渡無艱。

流沙信難行，馬足常往還。

淒風結衝波，狐裘能禦寒。

終宵處幽室，華燭光爛爛。

苟能行忠信，可以居夷蠻。

嗟余與夫子，此義每所敦。

何為復見贈，繾綣在不諼。

元和九年，八一四年，鄭餘慶邀孟郊到興元擔任官職，八月，六十四歲的孟郊與妻子旅走到閿鄉時，孟郊突然急病，卒。韓愈、張籍、鄭餘慶等好友為其操辦喪事，並資助孟郊遺孀。張籍私諡孟郊為「貞曜先生」。

孟郊生性介直，堅守節操，一貧如洗卻從不向權貴乞憐，登第後，全靠韓愈等有義氣的朋友屢伸援手才得以選官、任職，甚至安排後事，以現代人的觀點是有些「窩囊」。然而，韓愈是公認的文壇領袖，卻極為推重孟郊，稱讚他說：「孟生江海士，古貌又古心」，「東野動驚俗，天葩吐奇芬」，為何？我們從孟郊的〈秋懷〉來理解：

忍古不失古，失古志亦摧。

失古劍亦折，失古琴亦哀。

夫子失古淚，當時落漼漼。

詩老失古心，至今寒皚皚。

古骨無濁肉，古衣如蘚苔。

勸君勉忍古，忍古銷塵埃。

孟郊一再重申自己對「古」的執著，對「復古」的追求。我們可以借用史蒂芬‧歐文的一段話來理解：「『復古』不僅是一個口號，而且代表了一種深深的感傷情緒，它企圖通過擁戴朦朧的古代理想，來達成文學變革和倫理道德的新生，藉以反對腐化不堪的現實。」盛唐不再，人心不古，韓愈在孟郊看到他祖父孟浩然、父親孟雲卿的身影，而這個身影又是李白、杜甫的殘影，孟郊的人，是盛唐的血脈殘餘；孟郊的詩，是古代理想的灰燼。而韓愈對復古的追求，不只是文學創作上的，還有倫理意義上的，因此，唐宋八大家的復古接力運動開始了，韓愈成了「第一棒」領頭羊。韓愈、孟郊友誼被傳為歷史佳話，同時代的詩人們敬重孟郊的詩品、人品，認為舉世競逐浮豔、追求享樂，孟郊的清奇僻苦難能可貴。他們將其與韓愈並稱為「孟詩韓筆」。

關於賈島，《全唐詩話》記載韓愈贈賈島詩曰：「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星辰頓覺閒。天恐文章中斷絕，再生賈島在人間。」老年韓愈懷念故友孟郊，也勉勵賈島傳承接棒。

陸羽是孤兒，青年時遇見亦師亦父亦友的皎然茶僧；

孟郊是孤兒，青年時遇見亦師亦父亦友的陸羽隱士；

韓愈是孤兒，青年時遇見亦師亦父亦友的孟郊詩人；

賈島也是孤兒，青年時出家，中年時遇見亦師亦友的文壇大師韓愈。這些都不是偶然，生命中，每個人會有一段思想蒙穉時，如何開啟一扇智慧明窗，找尋自我，「蒙卦」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