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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劍斬明朝的官」 為《台灣通史序》抱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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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08 00:45聯合報 鄭自隆/政治大學傳播學院教授(台北市)


教育部課程審議大會選文,刪除了連橫的「台灣通史序」。 本報資料照片
教育部課程審議大會選文,刪除了連橫的「台灣通史序」。 本報資料照片
教育部課程審議大會刪了連橫的「台灣通史序」,代以洪繻(洪棄生)的「鹿港乘桴記」,這是上個月的「舊聞」,但也因熱潮已過,或可平心靜氣來討論。

主張刪除者的看法是台灣通史序提到「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是漢人侵奪原住民的土地,而稱原住民為「番」,有「有歧視原住民之虞」,也違反原住民教育法精神。不過用現在的觀點與法律,臧否一百年前的文章,套句周星馳電影的話,是不是拿清朝的劍,回過頭要來斬百年前明朝的官?

文學與藝術作品一定要有時代性,呈現當代的價值與觀點,拿放大鏡甚或顯微鏡審視,豈非莎翁的哈姆雷特也不能教,因為內容就是鬼魂迷信、背叛、復仇、亂倫,統統違反當今的價值。

一百年前的連橫看三百年前的先祖渡黑水溝來台灣求安身立命找一口飯吃,稱之「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有何不當?一百年前的官方文書均以「番」稱原住民,當然是不尊重,不過批評者若活在一百年前,請問又會如何稱呼?這些漢人觀點及掠奪原住民的史實,為什麼不能在教到這篇文章時討論,這樣是不是更有教育與反省意義?也可培養學生批判能力。

文章就是當時的影像,只有無病呻吟風花雪月之作,才不會有立場與觀點,月來的討論有的涉及國族認同,有的甚至是對作者本人甚或子孫好惡的月旦,論者為什麼不比較二文的文采與視野?

文采討論當然主觀,我不敢置喙,不過「鹿港乘桴記」,所謂「乘桴」應典出論語「道不行,乘桴浮於海」,指的是亂邦不居,但鹿文中只是描述作者搭小船「游於海濱」,看到「新鹽田未興築、舊鹽田猶未竣工」,而引發對鹿港興廢的抒情,與亂邦不居的意涵有一些差距,也缺乏美學所謂抽象的想像。

就視野而言,鹿文談鹿港,談的是個人經驗所及之當時現象,而鹿港興廢是因淤積所產生的地理變遷,是自然的演化,無關政治或政權;對當時社會狀況的批判,僅有「版圖既易,海關之吏猛於虎豹」該段不及百字,以及乙未割台,次年因戰爭「街尾一隅而至安平鎮…數百家燬於丙申兵火者,今猶瓦礫成邱,荒涼慘目」,與市區改正「破裂闤闠、驅逐人家以為通衢」(為了開路拆市場拆民宅)。全篇如同出遊心得日記,對殖民者的批判,著墨不多。

較之鹿文對鹿港「一時一地」的觀照,「台灣通史序」縱深三百年,從「荷人啟之,鄭氏作之,清代營之」破題,再以百餘字概論台灣重要史實,接著論史的重要「史者,民族之精神,人群之龜鑑也」,以及修史之困難;最後略述著作成果「起自隋代,終於割讓」,並以大器的「婆娑之洋,美麗之島,我先王先民之景命,實式憑之」收尾;以文論文,是篇結構完整,條理分明,文筆流暢的好文章。

評論文章,就應以文論文,否則東坡先生「赤壁賦」可能也是不及格之作,今人考證,蘇子的赤壁,可不是曹孟德「舳艫千里,橫槊賦詩」但最後敗於周郎的赤壁。但地點有誤又如何,只要文采無損,更可增加教者與學生討論的樂趣,論者與選文諸君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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