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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筆記／春天會不會遭到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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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4 02:07聯合報 沈珮君
「然而，你知道春天總會來的，冰封過的河水也會再度流動」。這是海明威巴黎回憶錄《流動的饗宴》裡的一句話，這本舊書在巴黎恐攻後大賣，並被人拿來悼念罹難者。
一九二一到一九二六年的年輕海明威，辭去記者職，窩在巴黎小咖啡館寫作，每天都在和饑餓作戰，徬徨而充滿夢想，「這裡沒有一件事情是簡單的」，包括「我們的貧困、突如其來的一筆錢、月光」。

九十年後的巴黎，遭到恐攻，一夕之間死去一三○人，連鎖效應連在紐約曼哈頓開計程車的穆斯林都受到影響，他兩小時載不到客人，他哭著跟願意搭車的年輕男子說，「人們以為我是恐怖分子」，這位信奉基督的乘客陪他一路哭了二十五分鐘。不管是不是穆斯林、是不是巴黎，從九一一之後，每個進出機場的普通人都深深知道，世界越來越不簡單，我們甚至習慣了被搜身，不抗辯，這樣的日子已有十四年。

巴黎被恐攻兩天後，法國即轟炸了伊斯蘭國，炸彈上寫著「愛」。何其諷刺，但她還能怎麼作？

美國科學院院士艾瑟羅德曾作了一個研究，他邀請賽局理論專家參與「重複囚徒困境」競賽，俄裔美籍數學心理學家拉波波特的「以牙還牙」勝出，艾瑟羅德以「簡潔優雅」形容這個策略。「以牙還牙」並不像字面那麼具有復仇感，它都是先友善的以合作開始，因為這符合雙方利益，不會全拿，也不會全輸；但若遭背叛，它一定立刻反擊，若不讓對方付出背叛的代價，它將陷入「笨蛋」的處境——永遭背叛。但以牙還牙的比例是一比一？一牙還二牙？二牙還一牙？根據循環賽的結果，在永遠「以對方前一回合的手法」回敬後，偶爾要以低於一的比例回應背叛，為未來的合作墊基，然後產生正向循環，最後再回到符合彼我利益的雙贏。

這並不是以道德為訴求的理論，而是以電腦競賽測試的結果證實，時間只要拉長來看，以永久報復、長期的二牙還一牙，最終都不會有好下場，君不見，九一一後的凱達組織及美國都比九一一之前「恐怖」，且被「恐怖」波及的國家更多，死傷人民難計其數，並弔詭的催生了伊斯蘭國這樣的國家，它還透過網路，把「恐怖」送到每個人手機螢幕上。

更恐怖的是，「聖戰士」未必長著一張中東的臉，也有白人，「匪諜就在你身旁」，這讓歐美彷彿全民皆敵，防不勝防。

「重複囚徒困境」賽局裡的以牙還牙，從不第一個背叛，這是它的「善良」；它也絕不是只有報復，它在立刻反擊後即「寬容」，否則將陷在冤冤相報的惡性循環，一如世界現在的恐怖困境。以牙還牙震懾對方後，雙方必須在恐怖平衡點合作，和平共存。

恐攻後，一位穆斯林在血案發生地不遠的共和廣場，蒙眼站著，腳下的紙板寫著「我相信你，你相信我嗎？如果相信我，請你抱抱我」，很多人流著淚去擁抱他。「彼亦人子也」，若對不同族群、宗教、文明，大家都採取尊重、友善，炸彈客何致成為人類歷史的詭雷。

「每一年樹葉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屹立在寒風冬陽中，這時你身體的一部分也跟著死去」，孤寂的海明威在巴黎的冷雨裡戰慄，不敢放棄，「然而，那時候，春天總會來臨，但一想到春天幾遭不測，不禁令人心驚」。

朝陽依舊會從東方升起，是不？海明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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