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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蘭／食尾牙面憂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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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31 07:34聯合報 洪蘭



尾牙宴示意圖。記者杜建重／攝影
過年是中國人的第一等大事，看到大陸的民工擠卅五小時的火車回家去過年，不禁感謝我們生在台灣，公路再怎麼塞，七、八個小時也就到家了。今年比較特殊是我吃了平生第一次的尾牙，因為畢業後一直都在教書，沒有老闆，也就沒尾牙可吃。今年擔任了一個基金會的董事，基金會要感謝志工，我就吃到尾牙了。
在台灣，不論景氣如何，過年期間餐廳都是人聲鼎沸，因為員工是老闆賺錢的工具，辛苦了一年，老闆都要請員工吃頓飯，當然尾牙還有雞頭對誰的任務。中國人含蓄，有些話不直接講，用暗示的，不像川普或柯Ｐ，動不動就說you are fired。

我發現尾牙跟我們在學校開研討會要簽名才可領便當一樣，進餐廳，先要簽名，簽完名，抽一張座位籤，才知道自己坐哪裡。坐定後一看，一個都不認識，但每個都比我年輕。現在去任何場合，放眼望去，都是比我年輕的多，想到「常常坐上座，漸漸入祠堂」，不禁有些傷感。

桌上有瓜子、汽水，這兩樣我都不碰：嗑瓜子傷門牙，到我這個年齡，還有自己的牙齒可用，是要感恩的。汽水是加了色素的糖水，當然不喝。流水席的菜上很快，大家露出英雄本色，風捲殘雲，一掃而空。志工來自各個行業，談話也就五花八門，我左邊的人抱怨桌上沒有酒（我們這個基金會不贊成喝酒），接著抱怨一例一休，不但加班費沒了，可能連工作也沒了，因為工廠出貨時都會加班，老闆吃不消加班費，就不想幹了。他在擔心保障了工時，卻失去了工作。

我右邊二個人好像是老師，一個問：你們學校不是放假了嗎？為何姍姍來遲？另一個答：沒辦法，今天公路很塞。我現在回台北家都坐統聯不坐高鐵了，因為還有十年才能退休，現在不省點，以後老來窮會淒涼。另一個點點頭說：我也把每天早上的咖啡戒掉了，雖說便利商店的咖啡不貴，畢竟一杯要四十元，十天就四百元，現在省一點，免得將來做下流老人。兩人相對苦笑，他們看到了我頭上的白髮，竟不約而同感嘆父母沒有把他們生早一點，早出生早退休，就沒有現在這個年金的煩惱。

我跟他們不熟，沒開口，但在心中想：政府現在有這些老本，是我們當年胼手胝足存下來的，我們做家庭代工，做耶誕樹電燈泡出口，我們拿著○○七皮箱去世界各地，包括沒有邦交的國家做生意，這個本應該拿來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而不是關起門來砍當年流血流汗的人。

二○一六年全民選出來的字是「苦」，其實只要有希望，苦不可怕，問題是我們看不見曙光，政府不但沒有方針，也不懂興利比除弊重要，利興了，弊就自然消失了。以現在這種不溝通蠻幹、鴨霸的執政方式，套一句京劇「武家坡」薛平貴戲王寶釧的話，「這苦還在後頭呢！」我們要怎麼樣才能使執政者打開耳朵，聽到老百姓的苦聲呢？

（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教授）

尾牙﹒加班費﹒咖啡